難免哽咽

2021年1月，仲春市下了十一年難得一遇的大雪。鵝毛大雪，整個城市被白雪覆蓋，這樣的情況上一次出現是2009年的冬天。許家上一代掌權人許老爺子許遘在某一個雪夜去世，享年八十三歲。

這一年，許家聽從許老爺子的意見，沒有搬去連山別墅過春節。不久，大雪來臨，接著就是許老爺子去世。

許頡頏和丁雲的房間就在許老爺子的房間旁邊。從許老爺子上了八十歲之後，兩人要是在家，半夜隔不了多久就要去看許老爺子一次。許老爺子的房間還裝上了許多醫療設備。

那一晚，瑩白的月色穿過紛飛的雪和窗戶，灑在許老爺子的房間，許頡頏和丁雲握著許老爺子的手，聽他最後的喃喃囑托。

許周行、許皛和許永懷被住家阿姨叫醒，趕到許老爺子的房間。

“永懷······”

許永懷的眼睛很紅，盛滿眼淚，卻又不敢哭出聲。

走過去，許老爺子拉住她的手，揉捏了幾下。

“爺爺······”

許老爺子幾乎要閉上眼睛，沒什麽力氣地說：“我要去見你奶奶了，不要哭。”

許永懷忍得鼻尖通紅，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兩人握住的手上，說：“好。”

2021年2月1日淩晨，許老爺子壽終正寢，溘然長逝。2日白天，在本家舉辦喪禮，靈柩停放三天，仲春市各界人士前來吊唁。

喪禮結束，按遺願火化成灰，送入仲春陵園和妻子謝醉眠作伴。

兩人的墓碑上是年輕時的照片，還是兩人的一張合照。謝醉眠在低頭看花，許遘在垂眼看謝醉眠。兩人的故事隨著兩人的逝去埋藏進時間的渦旋裏，兩人記得，時間記得。

過了好幾天，丁雲和許頡頏交給許永懷一封信，信封很厚，面上寫著“愛孫女永懷親啟”。

“我親愛的永懷：

見信如晤，展信舒顏。

當我的寶貝孫女看到這封信時，我要離開你很久很久，去見你奶奶去了。我的永懷啊，肯定不聽勸，要哭鼻子，哭成小花貓。

不要哭太久，知道嗎？爺爺和奶奶會回來看你的，化成春天的花，借著春光陪陪你；化成夏天的雨，陪永懷看書寫字；秋天就乘涼爽的風，冬天就坐飄飄的白雪，來陪陪我們永懷。

十幾年過去了，永懷長得好高。爺爺總記得，永懷小時候小小一只的樣子。爺爺和奶奶抱著永懷，永懷牙都沒長齊，咯咯地笑。長大了點，坐在小書桌前在那寫字，寫不了多久就要吵著奶奶講故事，你奶奶就抱著你慢慢講。

你小時候總生病，你奶奶病急亂投醫，什麽都信，給你求了串念珠。你奶奶走的那年，念珠的繩子斷了。我想了很久，沒有再給你戴上。最近找了根繩子，重新把它串起來了。我希望我們的寶貝孫女歲歲平安無事，不求大成，但求一生安康。

永懷長大了，看書多了，思考也多了。不要總是悲傷，我們永懷要多出去走走，感受土地的力量，找到一些生活的樂趣。有一天，走著走著，也許一切就都有了答案。

別人總愛說我們永懷呆呆的、笨笨的，沒有哥哥姐姐聰明。但就是這樣的永懷，我們很愛很愛，永懷是我們一家人的寶貝。人不需要走得太快，走得太快容易看不清、容易錯過。永懷就慢慢走，看看路邊的花草、天上的雲、星星、月亮。

哪一天，爺爺走了，要去找你奶奶。不要傷心，爺爺和奶奶會回來看我們永懷的。

過不久就是暖春了，艷陽天還會到來，爺爺和奶奶也不曾離去。

愛我們的寶貝孫女，許永懷。

2020年12月24日

許遘親筆，給愛孫女永懷”

信封裏還有一串念珠，兩張照片。一張是謝眠醉抱著許永懷，一張是許遘站在兩人身後。

許永懷控制不住，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，眼尾都紅了，信紙暈開幾滴淚水。丁雲抽噎著抱住她，沒有說話。

許永懷明白的，人生生死死，誰也無法避免。死亡只是很久不能再見。但那些回憶、那些病痛、那些陪伴，難免哽咽。

這一年，許家的除夕就在近郊的房子過，過得很潦草，合照上又少了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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